少年一言不发,板着脸用两只打过篮球的胳膊支撑着整个衰惫的身体,倔强地不让他倒下,护工却换完床单,自己在陪护床上倒头就睡,还轻轻打起鼾来。
少年只得用双臂挪动着那死肉般的废弃身子,一边挪,一边想象着孔乙己爬到酒店时的场景,身子抽搐着,毫无知觉的腿也因那地面的冰凉而微微痉挛着。
爬到床头时,用仅剩下的最后一股力量,抓起桌上橙子,砸向那个护工的鼻子,护工被砸醒,少年不卑不亢地冷道:“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”
护工只得一使劲,将高大的少年提到床上,少年没好气地说:“我脏了。”
护工便打来一盆开水,少年即便感觉不到,也在滚烫的开水中一激灵,第二天白天,母亲看到他□烫出的泡,躲着他偷偷掉了一上午的眼泪。
凌欢还记得护工气狠狠的话:“凭他妈什么我伺候你拉撒!
凭什么我他妈伺候你你爹还拿架子像上级压下级!
你这个小瘫子!”
烫伤的下肢,一颗颗水泡,冰凉的地面……
凌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葛薇爬起来的时候,只听他努力压抑着自己难以言传的伤感和恐惧,细细低唤:“葛薇。”
“薇。”
葛薇急忙去开灯,却见凌欢刷地用手臂挡住脸,煞白的唇依旧在发抖。
“不要开灯!”
凌欢好听的冰玉似的声音不再,沙哑,艰涩,听得葛薇心疼得走近这个从来都未如此软弱的男人,拖过椅子,温柔地坐在床头。
银色的月光下,葛薇端详着那蒙了缭绕纱衣的男人,银色的月光下,凌欢打量着床头的女子精致的五官和凸凹的身躯,努力忍住自己一把抱在怀里的冲动。
手,却是禁不住抓住了那热热的并不纤细的手。
葛薇以为他是害怕一辈子残了而恐慌,便由他抓着,将另一只手搭在他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手上。
葛薇听得到那突突突突如同士兵突击般的心跳。
另一只冰凉的大手忽然抓住她的另一只手,搭在他的胸前,就这样,葛薇拥住了那汗淋淋的身躯。
心,贴着心的位置,狂跳的那一颗心,逐渐平和下来。
心,依旧贴着心的位置。
平和的两颗心,跳动的速度逐渐一致。
嗖地,葛薇突然意识到什么,直挺挺地脱离那逐渐温暖过来的身躯。
凌欢亦没有阻拦。
柔软丰腴的另一颗心离开他的胸口时,他的心反而踏实下来。
待葛薇帮他翻了身,折回陪护床上时,多年未有的踏实感,伴着浓浓的睡意袭上心头。
葛薇亦是沉沉地睡了,一夜无梦,醒来时,便见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,依旧冷清,却比昨晚多了些异样,那是喜欢么?
葛薇惊喜地揣摩着。
二十七岁了,爱这个字太沉重,她不敢去度量,更不敢去幻想和贪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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